从苗族史诗看苗族与汉族的战争以及迁徙
苗族是中国最古老的民族之一，也是南方除了汉族壮族之外人口第三的民族。那么苗族到底是发源于哪里，又是怎么迁徙到达南方各省的山区的。有很多汉文献的记载，当然也离不开苗族的口头文学作为补充。由于苗族的支系繁多，方言复杂，迁徙路线各异。如果把所有的苗族支系来龙去脉说完估计要几本书的篇幅，这里只说苗族中部方言北部土语的迁徙历史。苗族分为三大方言，东部方言，中部方言和西部方言。东部方言主要是在湖南湘西，湖北恩施，渝东南，黔东北交界的武陵山区。中部方言位于贵州，广西，湖南交界处，主要分布于贵州黔东南为主。西部方言在中国境内主要在云贵川三省以及东南亚越南，老挝和泰国以及北美洲的美国和加拿大，南美洲的法属圭亚那。澳大利亚，法国都有零星分布。由于历史上长期的颠沛流离和战乱不断，苗族的传统文字已经失传，大多数的民族历史都是靠口头传述，每个方言区都有自己的口头文学。比如湘西的《古老话》，黔东南的爱情神话传说《仰阿莎》创世史诗《开天辟地》等，西部方言的迁徙史诗《格蚩尤老》英雄史诗《亚鲁王》等。在这些口头文学中以黔东南地区的口头文学种类最为丰富，题材广泛，可以说是浩如烟海。下面选取《指路经》作个大致的讲解
苗族三大方言分布图《指路经》顾名思义就是”指路的经文”，当然了不是给活人指路的，而是给死者的灵魂指路的。苗族人相信老人去世以后其灵魂要回到发源地与祖先团聚。所以《指路经》就是一部诉说民族来源的经文，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代表性。《指路经》内容主要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叙述父母的恋爱结婚，结婚之后养育子女的不容易。以及去世的时候安慰死者的灵魂放宽心上路。第二部分讲述天地的生成以及人类的由来，述说苗族祖先居住地的富饶和安居乐业，最后与汉族的三次战争，战争失败后携家带口迁徙。第三部分讲述巫师给死者的灵魂指路，叙述一大串古代经过的地名，在《指路经》第二部分开篇内容描述祖先居住地形是这样描述的：
fangbhlatjiusdeixlail祖先的地方真是好
fangbhlatfangbjoxdal祖先的家乡是个遥远的地方
hlathxietebbongxbil祖先居住在浑浊的大河边
hlathxietebnoxnangl祖先居住在碧绿的大河旁
fangbcangtwaszenxdlangl宽敞的地方平洋洋
cangtwasliekwaixlail宽敞如天上
liekghabfangbwaixdol如天上无边
ditniongdjiusvangxbil地方宽无垠
ibmaisngangtsaixdol看一眼很远
obmaisngangtsaixdol再看也很远hlathlongtsosnioxdlangl妈妈回到了家乡
hlongtleitebbonglnangl回到水漫无边的家乡
hlongtleitebbonglbiel回到水漫无迹的地方
hlongtleitnaibzangxhlangl回到平坦无垠的家乡
这一长段说的是苗族祖先的居住环境，当然了。这个是我整理过了的，在原来的诗歌中经常不厌其烦的提起苗族祖先们居住的地方多么平坦。现在的贵州苗族居住的地方都是地无三尺平的山区，所以诗中描绘的断然不是现在贵州的苗族聚居地。诗中还提到祖先居住在一条大河边，还说有一大泽水漫无边际，贵州既没有这么大的河流，也没有漫无边际的大水，史诗中提到的应该是长江中下游以及黄河下游的某处地方。
nexniangxhxietibnongl过年歇一久
yuxhsabdangtsogghongl炼金属造锄头
dangtzaxqiabhsaitmongl造镐挖田土
joxlixdiubzangxnangl造钉耙刨沙
joklixwasgiedgongl挖田平原上
wasdiexebdlodnangl挖田掏水沟
yuxhsabdangtsaitghongl掏沟让水流
dangtdotxibmangxjiel炼金属造柴刀
xibmangxhiubxiongtnongl造斧头砍枫树
xongtdiuxqangbxitvangl砍枫树盖房
xiangfvangtloljiangxvangl盖房立村寨
hsangbbaitlaibdangxniel有千百个鼓场
fangbhlatfangbjioxlail祖先的家乡很富足
fangbvutxobmaxjul好处说不完
ghubnotfangbdongxvangl聚拢各个村寨
mielatghebjiangxdlangl开垦成了沃土
mielhnethmubjiangxliul刺绣成了花衣
nalsetniangblixwul鱼虾在水塘里
diuxqangbdoshlaitghol房中织麻线
vangxpaibmielatnail织网去打鱼
yenxhnaibjiasvutlol永远都幸福
maixhongbjiashxatyel没有啥担忧
上面这一段说的是苗族祖先创业的情形，发明了金属工具，开垦农田，兴修水利，学会了织布做衣服，织网捕鱼虾。繁衍成了村村寨寨，幸福快乐没有饥馑，没有忧愁。这里需要说明一下，枫树在苗族的地位非常之高，祖先人们是从枫树干和树心的中心繁衍出来的。现在的苗族村寨周围都有大量古枫树称为“护寨树”，被视为神灵，都不允许破坏，即使被雷击或者干枯死亡也要任其腐烂不能用来取暖或者打造家居。这种对枫树的崇拜可能是来源于古代九黎之主蚩尤，例如《山海经.大荒南经》说：有宋山者，有赤蛇，名曰育蛇。有木生山上，名曰枫木。枫木，蚩尤所弃其桎梏，是为枫木。《轩辕本纪》也说,黄帝杀蚩尤于黎山之丘,掷械于大荒之中的宋山之上,后化为枫木之林。在这美丽富饶，一片安居乐业祥和的景象之下剧情开始反转，下一段就是战争的爆发了，而且这次大战主要分成三次，前两次苗族胜利，最后一次失败。经文中唱道：
obdiotjiulbaisnend唱完了这段
objietnielbaishxad来唱段苦歌
hotkhaitlolvieshnangd请客坐起听
hlathxiatdielghabxid妈妈的苦难
hlatniangbebbongxbil妈妈住在浑浊的大河边
niangblaixniangbnotlol一代又一代
niangbleithxibyenxmol到了寅辰卯年
hniutyenxniangsghaddiel辰年有一伙汉人强盗
xiangtniangxdeszangtlol乘船沿河而下
xiangtniangxsoshlatvangl来到妈妈的村寨
lufniangxxenbditbil抢走了姑娘
lufnaxniangbditnongl抢去了谷仓
lufnixtiabditwangl抢走了水牛
lufgixcobdietbil抢去了芦笙
hlatviefvaxghabdlangl妈妈昏倒在地上
maitviefvaxghabjiel姑娘昏倒在臼边
yutviefvaxjibdul小孩昏倒在火塘
在汉族的史料中，经常把苗族的起义称为作乱，蚩尤更是被描述成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大反派人物。但是在苗族的传说中则处处把自己渲染成善良正义的化身。在史诗中多次出现，由于长期以来的战乱和压迫。苗族有一种深深地畏惧汉族的心理，即使是现在只要小孩哭闹，大人们总会吓唬：你再哭闹ghabdiel（汉人）就要把你捉去砍头。在《指路经》的第一章节叙述当初父母相爱结婚，男方把女方带到本寨，鸣枪庆祝。寨民以为是官兵来围剿了，纷纷奔逃。后来听说是小伙子带新娘过门了，大家才过来道喜祝贺。这种基调在经文中出现次数很多，例如在第一次战争期间，一伙ghabdiel的强盗沿河而下抢劫了苗族的聚居区，苗族青壮年带上武器到浑水河上游找汉人问罪，大义凛然的说道：
bulnaibgangtjionxliul妈妈心眼直
bulnaibyangklaixdial（你们）诚心来回答
Wilniangbnioxebnangl我们住在河下游
mongxniangbnioxebbiel你们住在河上游
ghaixghebliekjiusvangl种庄稼相近
daxhvangbxitdesdail放牲口相随
liexghebdotbaibbal不让相糟蹋
mongxobliekjiusnal我们好比共爹娘
liekjiuslaixnaibdiangl共个爹妈来生养
atdaisdaxkhabvangl怎么来我寨
atniangsmongxjinbliangl抢走我财物
zentlensmongxdaibnil糟蹋我姑娘
在史诗中描写了苗族后生们到汉人那里讲道理，大意就是说我俩就像一个爹妈所生，你凭什么要来抢人抢东西。后来交涉无效，汉人依然一意孤行，双方正式爆发战争，后面又唱到：kubhlatmaixyuslul我们的祖先有英雄
gheddangsnailhliebjil当公身高大
bongtlieklaixvangbnal力大如姜央
dlentqiabniangxniangbbiel船篙握在手
atdiangsmaxhxibdiel打仗不怕汉家人
hlongtzeisdiexloblongl他向前冲锋
dlentqiabniangxpatdiel船篙劈汉人
datdeswangxdaibdial劈死汉人王
maitdesnioxghangbjiel姑娘跟在后
xiongtdesnioxghangbbil后生跟在后
datdailniangsgosjiel杀强盗倒地
datkubniangsdasjiul杀强盗死绝
dliatibdailliekjiel有个跛脚的
dliatnenxmangsniangbhol留他一条命
dliatnenxniangbyisnal留他养父母
yisnenxnaibdaxlul留他养老人
这一段叙述了战争的场景和经过。dangk是苗语的人名。这个叫“当”的领导人力大无穷，和苗族先祖姜央一样勇猛。带领男女冲锋赢得了战争，最后敌军有个人是个跛脚的，动了恻隐之心，把他放回家赡养他的父母。这场大战过后双方平静了一段时间，还是依旧安居乐业，最初的领导人和作战勇敢的英雄人也去世了。这时候河流上游的汉人再次入侵，史诗又唱到：
tableithxibyinxmol到申年卯年
fangbhlatfangbjioxniel家乡暗沉沉
ghetvofjiangxniangbmiel勇猛的英雄都去世
hlatjetwaixdlubmiel妈妈上天去
fangbhxiatjiangxebseix家乡穷苦又落寞
fangbditmaixdiuslul家乡没有领导人
diangsditmaxnaixjel战争没人顶
diangsditmaxnaixjel战争没人顶
dielxiangtniangxveknangl汉人乘船沿河而下
hlongtleitlaixnailvangl打进妈妈的村寨
这一次战争完全就是一边倒，家乡暗沉沉，面对汹涌而入的敌人毫无招架之力，被大肆劫掠。后生们聚集起来，大家聚在浑水河边，分水陆两路进攻。奋勇杀敌，这次把捉来的俘虏全都扔进河里一个不留，这次汉人败退回去寻找帮手，苗族获得了第二次战争的惨胜但是元气大伤。
第三次战争，汉人和另一个部落联合再次发动大规模的战争。有一个叫vieb耶的苗族首领带领男女老少大家继续抵抗，最后耶被敌人刺伤，但是双方互不相让，在水上和陆地上不断激战。对于最后一次战争史诗中写得特别悲壮，又唱道：
hnaibhnaibbixlobbil天天都打仗
diebdieljiangxibniongl打汉人一久
diebdieljiangxobniongl又打了很久
dielghangtdaxdiangsghol汉人带弓箭
diangsdletdaxdiangsdlangl弓箭上战场
xiangtgosnioxdiuslul射倒了首领
ghetviebbangxasjiel耶公受重伤
ghetxiebmaxninsjiel耶公已阵亡
fangbditmaxdiuslul地方没了首领
diangsditmaxhibniel人心大惊慌
kubhlatzuxzasyel众人纷纷逃
liekgangbwabzuxzangl像蜜蜂一样四散
经过这次最后的大战，苗族彻底失去了浑水河下游的平原，纷纷逃窜。那么在史诗中说的最后一战是哪次战争呢，与汉人联合的又是哪个部落呢，这个也已经不详，此次战争过后失败的苗族彻底没有了主心骨，大家纷纷逃命。史诗中又唱到：
dieltiongtlaixnaibnal汉人赶妈妈
tiongthlatdiexnailvangl赶出老家乡
lioshlatguxniangblial赶出逃异域
kubhlatdiellolyel祖先在外漂泊
daldoljibdatdul丢失烤火塘
daldolghabdetlul丢失枫树林
daldolebatnal丢失打渔场
fangbghetjiangxfangbdiel苗乡变汉乡
kubhlatdiellolyel祖先在外漂泊
akgixcobditbil背着芦笙走
aknielghodditjiel背着铜鼓逃
akdaibfixdlangbjiel背小孩奔逃
yutdlesdiuxghangbyel小的背着走
hlatdexdiuxghangbyel老的扶着行
xiongxebdaitbangsyel沿河向西行
jiangxghabbietdeishul到处都安家
henbngangtgudgied看着路头走
mielngangtpitmais瞧着前面行
henbdiedlonglhud直着向前去
xieshenbteisghangb千万别后退
下面就是一大串地名：qinbdetbiel-----vangxvobjiex-----zanglyangl-----ongdbod---penfjangb---------liuflil-----fangbxiab-----fangslil-----lilvongx----lixkongd----niangxdangs-----niangxxiongx------vanglghedhlangl-----ngangltangf-----nongljiax----ghabvib-------vanglhlangd-----bielghob---jiangbxibghox以上的地名现在还有苗族聚居地的基本上还可以考证，但是出了苗区以后由于几千年来的民族成分的改变已经无痕可考，但是大致的路线是黔东南北部各县，剑河久连，昂英，到榕江，从江县城。再到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再折向东北进入湖南境内，向北到洞庭湖，洞庭湖往东到长江中下游。如下图：
中部方言苗族迁徙路线苗族的迁徙路线并不是从中原一直迁到贵州，而是不断地往南移动。每一次大规模的迁徙间隔时间有上千年或者数百年。那么在《指路经》中描写的又是哪次迁徙呢，经过史诗中描写的自然环境和地形地貌。很有可能是现在的江淮流域，沼泽丛生，地势平坦。而且在经文中明确指出是沿着河流西迁到处安家。这个典故在苗族的口头传说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甚至形成了独立的篇幅《yangxebjitjies沿河西迁》，可见这次迁徙是苗族发展的大事，中国的河流千千万万，不会沿着一条普通的河流往上游走这么简单，这条河最大的可能是中国第一大河长江。这次战争是在涿鹿之战后九黎余部从北方退到南方休养生息后被夏朝征伐又被迫西迁的历史事件。在《指路经》的结尾死者的灵魂终于找到了祖先的聚居地，巫师唱道苗族方言分布：
苗族发源地“浑水浊水”fatdolfangbtinszangxyus路过平坦的地方
xiuksosdolfangbpitghas走到明朗的去处
viuksosghabbiutebhliel下到大河的沙滩边
fatdiotvangbghabdlangl路过姜央的坝子
viussoslasghabzangx走到那里的平原
到了商朝时期，南迁的部族形成了势力强大的三苗部落。当时的三苗广泛分布在鄱阳湖与洞庭湖之间，进入东周后特别是楚国的南下，大启群蛮。当时的苗族退到洞庭湖以南以西的地方，形成了五陵蛮，五溪蛮以及荆蛮。一部分西迁到湘西湖北，一部分南迁到湖南广西交界。唐末至五代时期，这部分苗族又迁徙到了桂北，沿着都柳江而上广泛分布，一部分越过都柳江和清水江的分水岭到达清水江中上游，形成了现在中部方言的北部土语。在分水岭以南的为南部土语，当年沿着沅水西迁的部分，现在广泛分布在清水江下游和与湖南邵阳市，怀化市交界的地区为东部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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